发表时间: 2023-07-01 20:59
有人说他是“渣男”,晚年看透,放浪形骸。也有人说他是“情圣”,心系“白月光”一辈子。
有人说他心胸狭小,没有苏轼豁达,生性拘谨,没有李白潇洒。也有人说,他对国赤胆忠心,对友肝胆相照。
真正的他,是才情满腹的诗人,是忠君直谏的左拾遗,他有浪漫情思,也有烟火情调。
他像普通人一样在追梦的一生中,哭过,笑过,看过繁华,体味过悲凉,遇到了这辈子最特别的爱人和友人,却不得不一次次的面对分离。
“诗魔”乐天白居易,长恨此身非我有。友情爱情,若无遗憾,又怎知珍惜,看看他一生中的那些意难平……
1
纵使结局不如意
相遇已是上上签
在徐州符离的静谧小巷中,碧纱窗下的绣床前,19岁的白居易与15岁的湘灵相遇。
白居易每天都找个闲暇之时,去找湘灵玩耍。他们坐在碧纱窗下,湘灵小心翼翼地抚摸着自己养的那只聪明的鹦鹉,白居易耐心地教鹦鹉说话。
平凡而温馨的场景,他们的心灵逐渐靠近,情感亦如缝线般编织在一起。
白居易对湘灵倾注了深深的情意,他用诗句表达自己的爱意:
《邻女》
娉婷十五胜天仙,白日姮娥旱地莲。
何处闲教鹦鹉语?碧纱窗下绣床前。
湘灵婉约的美貌,如同天上的仙女般令人陶醉。他深深地爱着她,就像那旱地上的莲花,执着而坚强,愿意为她一切付出。
他们的爱情是年轻而纯粹的,没有被现实的艰辛与困厄所玷污。白居易的诗才和湘灵的美貌相得益彰,他们在彼此身上找到了真正的灵感和宽慰。
然而,战乱使得他不得不离开徐州符离,白居易和湘灵,被迫分离,可彼此的思念如同暗夜中的星光,孤独而坚定,只能以诗疗愈和初恋分离的痛苦:
《长相思》
汴水流,泗水流。
流到瓜洲古渡头,吴山点点愁。
思悠悠,恨悠悠。
恨到归时方始休,月明人倚楼。
深画眉,浅画眉。
蝉鬓鬅鬙云满衣,阳台行雨回。
巫山高,巫山低。
暮雨潇潇郎不归,空房独守时。
白居易离开徐州符离后,路过瓜州古渡头,一个遥远而陌生的地方。汴水和泗水在这里交汇,流淌着他内心的思念和忧愁。
他站在吴山的山巅,望着远方,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思绪。
白居易时刻都在想念着湘灵,他对她的深情厚意化作了这首诗。他深深地思念着她的容颜、她的笑容,以及他们在碧纱窗下共度的甜蜜时光。
然而,恨意也像悠悠的波浪一样回荡在他的内心。
他恨自己不能守护湘灵,恨战乱的破坏,恨那份无法抵达的距离。他知道,只有等到他归来的那一刻,这份恨意才能休止,他们才能重新拥抱彼此。
月明时分,他想象着自己深爱的女人倚在楼前,望着明亮的月光。他仿佛可以看到湘灵的倩影,她也许也在远方凝望着同一轮明月。
后来的他在母亲的逼迫下成亲,洞房花烛夜他痛彻心扉,写下了:
《夜雨》
我有所念人,隔在远远乡。
我有所感事,结在深深肠。
乡远去不得,无日不瞻望。
肠深解不得,无夕不思量。
况此残灯夜,独宿在空堂。
在长安为官的白居易终其一生都在缅怀自己的爱情。这个活在他灵魂深处的女人,47岁那年命运让他们再次偶遇,得知湘灵终身未嫁时,已过不惑之年的二人抱头痛哭。
湘灵等了他一生,盼了他一世,却怎么也等不到他当初的承诺。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当所有人都以为《长恨歌》是描述杨贵妃和唐玄宗之间的悲欢离合,只有白居易自己清楚这首诗其实是对自己和湘灵短暂却刻骨爱情的哀悼。
你来时在我心里绽放了烟花,你耀眼一瞬,我却要打扫一生……
2
离别
亦是另一种方式的归来
零落的桐叶被雨水洒落,寂静中透着离愁。凄凉的风吹过槿花,仿佛在述说着别离的伤感。
早秋的氛围在空气中缓缓流淌,这一刻,白居易心中充满了对挚友元稹的不舍和留恋。
公元806年,也就是元和元年四月,白居易与元稹同登及第。元稹授左拾遗,但因触犯权贵,同年九月被贬河南县尉,而白居易罢校书郎,退居华阳观。
元稹离开长安时,白居易写下了:
《别元九后咏所怀》
零落桐叶雨,萧条槿花风。
悠悠早秋意,生此幽闲中。
况与故人别,中怀正无悰。
勿云不相送,心到青门东。
相知岂在多,但问同不同。
同心一人去,坐觉长安空。
与故友元稹的分别,白居易心中有种难以言表的悲凉。
他们的友谊不仅仅是朝夕相处,更是心与心的交汇,承载着岁月的沉淀和珍贵的回忆。
二人曾经一同攀登高峰,共同品味人生的酸甜苦辣。他们心灵相通,情感深厚,如同手足兄弟般亲密。
白居易不忍面对离别那一刻,他的心却已经陪伴挚友跨越千山万水,怀着衷心的祝福,希望他此后生活幸福安康。
他们的相识不是因为频繁的相聚,而是因为彼此真切的了解。
可如今,同心一人离去,他独自一人坐在这片幽静的华阳观,感受到了长安城的寂寥。曾经繁华喧闹的街道如今却觉得空空荡荡,没有了曾经的欢声笑语。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便邀东风揽明月,春不许,再回头。”半生挚友情无限,纵有离别意长留啊!
公元840年,夜幕降临,两位文人情意绵绵地漫步在一片迷雾中。他们手牵手,仿佛回到年少时,相互依偎而行。
忽然,白居易从梦中醒来,发现枕巾湿润了,满是泪水。他不舍得抹去泪痕,让它们自由地流淌。
这一年,距离元稹已经去世九年。白居易追溯思绪,写下了:
《梦微之》
夜来携手梦同游,晨起盈巾泪莫收。
漳浦老身三度病,咸阳宿草八回秋。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阿卫韩郎相次去,夜台茫昧得知不?
回忆起与元稹的相识和交往。他们曾同在漳浦,年少时互为知己,无忧无虑地追逐梦想。
但岁月无情,这一年的白居易69岁,病魔的几次袭击,已让他的身体每况愈下。
白居易感慨,元稹埋葬在泉下,只剩泥土销骨,而他自己却活在人间,秃发雪白。这是时光残酷的嘲弄,令他深感无奈和悲凉。
阿卫是元稹的小儿子,韩郎是元稹的女婿,他们与元稹相继离世,前往远方的彼岸,阴阳相隔,逝者永生。
这个夜晚,白居易站在夜台上,茫然无知,不知道他们的去向,也无法揣测命运的玄奥。
然而,梦中的相会也让白居易感到短暂欣慰和安慰。他与元稹在梦境中嬉笑相伴,就像过去一样,彼此相互依存,互为支撑。
元稹生前病重时想念白居易,也曾写下:“山水万重书断绝,念君怜我梦相闻。”如今生死契阔,白居易梦里回穿当年情。
随着梦境的消散,白居易抹去脸上的泪痕,深吸一口气。他清楚的知道,无论相隔多远,无论是在梦中还是现实中,他将永远怀念和拥抱元稹。
3
以心相交者
必承其久远
在扬州热闹的书斋中,“诗王”白居易和“诗豪”刘禹锡相聚,两人共享着一杯杯醇美的美酒。
白居易端起酒杯,温和地引酒向刘禹锡添满,微笑着说道:“与君共饮,把箸击盘歌。”
说来也巧,二人同年出生。虽是扬州初逢,可此前他们就神交已久,白居易与刘禹锡一直有书信往来,二人诗歌酬唱,心意相通。
白居易毫不避讳刘禹锡动辄得咎的贬谪身份。诗称“国手徒为尔,命压人头不奈何。”他深知刘禹锡的才华,却心痛于他在官场中遭受的不公和压迫。
两人相视间,白居易抬眼望向窗外,心中涌起一丝寂寞之感。尽管他们在文坛上都有着崇高的地位,但官场的沉浮却如长夜一般笼罩着他们,酒酣淋漓之时,他写下:
《醉赠刘二十八使君》
为我引杯添酒饮,与君把箸击盘歌。
诗称国手徒为尔,命压人头不奈何。
举眼风光长寂寞,满朝官职独蹉跎。
亦知合被才名折,二十三年折太多。
刘禹锡也感叹到,他们曾怀揣着梦想,期望能在朝廷中施展才华,却发现官场的道路并非如他们所愿。尽管心中对官职向往,却徒留独自蹉跎的遗憾。
白居易拿起琴弦轻拨,柔和的音乐在空气中荡漾开来。刘禹锡则取起笔墨,凝神写下几行字句,将自己内心的感悟与思绪化为文字,当即回了一首诗答谢白居易:
《酬乐天扬州初逢席上见赠》
巴山楚水凄凉地,二十三年弃置身。
怀旧空吟闻笛赋,到乡翻似烂柯人。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
今日听君歌一曲,暂凭杯酒长精神。
少年得志的刘禹锡,却在安史之乱的后期,由于宦官专权,他和柳宗元等人被贬偏远地区,开始了长达23年的被贬生涯。
在巴山楚水凄凉的土地上,刘禹锡被迫离乡背井,此次回京,老友已故,物是人非。他怀旧空吟,漫步在熟悉的故土,看到的却是陌生的城市,感叹世事无常。
他在诗中以“沉舟”“病树”暗喻自己,生命虽然充满坎坷和曲折,但万物始终还是在循环往复中存在着,后继者大有人在,这也正是白居易一直最欣赏他的乐观向上的达观情怀。
同样的,刘禹锡对白居易洗尽铅华、不饰雕饰的艺术风格极为推崇,对他清如玉琴、穆如春风的人格魅力更是神往。
公元836年,白居易赋闲洛阳,刘禹锡获准以太子宾客分司东都。晚年重逢,两人都倍感欣慰,两位诗人也迎来了他们人生中唱和的黄金岁月。
当时,“洛阳文酒之会”经常不定期举行。刘禹锡与白居易都是“洛阳文酒之会”的C位人物。
这是他们酬唱最为频繁的时期,也是他们洞见人生、看破世事的一生中最为惬意的时期。
刘禹锡曾说,能拥有白居易这样的挚友,也是此生无憾,白居易更是将自己与刘禹锡的诗编成《刘白唱和集》,共收录两人唱和诗138首。
二人此唱彼和近40年,唱和作品既多且精,构成中国诗歌史上不可多见的景观,为后代文人唱和提供了可以效法的一种典范。
从最初在扬州以酒结缘,日后在洛阳把酒言欢,刘禹锡病逝后,白居易写下了“杯酒英雄君与操,文章微婉我知丘”,以“煮酒论英雄”的典故来总结了他们一生的友谊。
这个世界上,只有频率相同的人,才能看见彼此内心深处不为人知的宝藏,我明白你的言外之意,你尊重我的与众不同,你我共赴万里山河。
无论爱情或是友情,你陪我一程,我念你一生,足矣!
-作者-
慕玺,本名栗莎,中国电力作家协会成员,从事新闻写作多年。作品见于中央媒体《人民日报》《新华社》及陕西省级媒体《华商报》《陕西日报》、《脊梁》《北方文学》《月寒书社》等杂志。才以用而日生,思以引而不竭,时间披露真相,文字最抚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