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秘印石的甜蜜告白

一到下午，张广涛就很难找，尽管他就在龙坞的工作室里。假如你这时候给他打电话，而他不接的话，很可能是因为他正在用牙医磨牙齿的机器轰隆隆地打磨石头，又或者他的双手此刻沾满了石粉，无法滑动手机的触摸屏。这时候，衣服上沾着石粉的张广涛看起来像是个泥瓦匠。他每天躲在这里一坐就是一下午，要是不说，估计没人知道他到底在干什么。不过，他腰间佩戴的一块三足蟾挂件暴露了他的嗜好。在他工作室的桌台上还摆放着他最近的印钮新作，除了传统的瑞兽与博古纹，张广涛甚至把印钮做成了一页翩跹的羽毛，或是在镂空海浪上雕出一舟一人。而在杭州玩印钮的人，几乎都知道他。

从中国美院南山路校区步行十几分钟，就能到吴山古玩城。这里是大学时代张广涛流连的地方。那里摊位很多，但他特别喜欢逛石头店，觉得这种天然的东西充满趣味。因为学生比较单纯，老板们总是敞开心扉跟他聊，一来二去，张广涛对石头原料、印石和印钮开始有了一些粗浅的了解。

就这样，张广涛在杭州读完了他的本科，这期间他谈过一次短暂的恋爱，但没有间断的是对石头的喜欢。

2009年，张广涛考入中国美院版画专业研究生。有一天，他的一个研究生同学、同样喜欢石头的叶范成递给他一块刚刚花四五千块钱买回来的芙蓉石手把件。

这块石头的威力，可比想象中猛烈得多。因为在关注石头好几年的张广涛看来，自己还没下手就被同学抢先了。这种滋味并不好受，大概有点类似男生们渴望跟女孩子牵手，但是自己的好朋友却早一步谈上了恋爱的感觉。唯一有点遗憾的就是，当时两人都觉得这块手把件的石料很好，但是瑞兽雕得一般。

那时，业余做美术培训的张广涛，一年赚的钱扣除生活费，手头还能余下个四五万元。他跟叶范成说，过两天空了，他要把这四五万全花掉，都用来买石头。于是，因为怕自己不够懂行而迟迟没有出手的双鱼座，完全失去了理智。

他第一次出手，是在一场拍卖会上，花了两万多拍下了一块昌化田黄石。他一眼就相中了这块黄澄澄、看起来特别宝气的石头，他甚至盘算着可以切开来做成印石。回来之后，他就把这块石头拿给很多懂的人看，可大家都说差。以当时的眼光，张广涛根本不知道这块石头如果想要切开来的话，里面的杂质有多严重。直到现在，这块石头还被他扔在一边，张广涛苦笑：“两千块都不会有人要。”

一连好几天，张广涛都没睡好觉。他花了很多时间，在网上看了很多有关石头的帖子，然后一头扎进石头店里学习，再跑到最有名的福州石头市场和不同石头的产地、甚至是矿洞里研究。

因为这次的经历，张广涛把自己戏称为是“吃过药的”，再加上碰到了同样喜欢石头的朋友叶范成，那段时间他俩就没日没夜地聊石头。后来，这样的错误张广涛就没再犯过。当然，玩石头最后更多的是看雕工，而印钮小小的方寸之间浓缩了很多精华，他格外喜欢研究。慢慢地，他对很多印钮的雕工感到不满意，于是就从网上买刻刀来改，自此跟印钮结缘。

临近毕业，张广涛跟叶范成说，要不咱们就专门干这个：“自己的爱好，不会干得太差，而且正因为是自己的爱好，干得差一点也没关系。”

但是叶范成最终还是选择回到老家上海，做了中学美术老师。

留在杭州的张广涛，实现了自己的愿望。他和朋友合作的工作室“石瓜草堂”位于转塘龙坞，几个爱石头的年轻人负责买料、加工、销售、定制等不同环节，经营起了石头。

张广涛负责的是石头雕刻，因为印钮市场大，这是他目前石雕的主要部分。多亏了多年的美术底子，在参考了一些古代的瑞兽钮样、青铜器纹饰，又大量接触过实物之后的张广涛，造型能力很强。最传统的瑞兽钮、借巧色而成的小品钮，以及立体博古钮是他目前钮雕的三大种类。

因为印钮雕刻需要经常打磨石头，石粉让张广涛握石头的左手虎口处的皮肤特别干燥，即便是夏天也会皲裂。不过与他一起经营石头的朋友说，其实干这行的职业病是大肚子，因为坐得久，很多老师傅都这样。

一个印钮从大坯到最后打磨完成的成品，需要好几天的时间。但进过矿洞的张广涛觉得，打磨石头时，仿佛跟石头一起开始一段神秘的旅程。一块原石，从历经生死的开采，到被在石料市场里挑走，都是机缘。接下来，打磨它更重要。在传统印钮雕刻里面，有一种说法叫做“一相抵九功”，相石，即看石头，下手雕刻之前最为重要的环节，与最后出来的成品好坏生死攸关。拿到一块石头时，张广涛最先看的是它的瑕疵，因为要通过雕刻把瑕疵去掉，将其处理成完美的石头。第二步是观察它有没有巧色，是否可以借巧色做一个造型。这就跟做菜一样，有的菜本身味道就很鲜美，那你白水焯一下就好了，但更多的时候，需要把没有味道的菜烧出好味道。这些步骤完成后，最后抛完光，石头的旅程才算结束。看着到达终点站的印钮，张广涛仿佛看着一起携手旅行的默契的旅伴。

张广涛的很多朋友都觉得他很跨界，本科念的是综合绘画，研究生读的版画，毕业之后却做起了石头。张广涛垂下眼睑，用沙哑、敦厚，略带山东口音的声音慢慢说道：“做了石头，我以后可能不会变了。一方面我喜欢，一方面我对自己的工艺还不满意，要做到满意，可能还要花很多年。我还有太多想做的没做，还有太多想买的石头还没买。”